年,苏轼父子三人参加科举考试,他的文章《刑赏忠厚之至论》得到主考欧阳修赞赏,因避嫌(欧阳修误以为是自己的学生曾巩)取为第二。本科状元章衡,同年曾巩、程颐、章惇(他们曾经是朋友,后章为宰相,贬他到海南)等共人进士及第,这是一届文豪大聚会的科举考试,唐宋八大家有一半在这个考场。不久他回家守母丧,年回京,应中制科考试,入第三等,为大宋“百年第一”,傲视群雄。先后任杭州通判,密州、徐州、湖州知州。
年,调任湖州知州,按例上《湖州谢表》谢恩,说自己“愚不适时,难以追陪新进”,“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”,这当然是牢骚话,或许是苏轼才高自傲个性的反应,也或许是对当政者不满的真情流露,也可能是因怀才不遇的感慨,总之引起了政敌的愤怒,引发“乌台诗案”,最终被贬黄州团练副使的闲职,而且不得签署公事,实为待罪看守,这是第二次沉重的政治打击。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,苏轼在黄州创作了大量脍炙人口的文学作品,以《卜算子》(缺月挂疏桐,写于年2月)、《念奴娇赤壁怀古》(写于年10月)、《定风波》(莫听穿林打叶声,写于年3月7日)、《浣溪沙》(山下兰芽短浸溪,写于年3月)、前后赤壁赋(写于年7月和10月)等最为著名。经常被人引用。这个时期,由于政治失意,苏轼的思想在愤慨失望与放弃和进取中不断摇摆,作品中的老道之风更为浓厚。
卜算子
缺月挂疏桐,漏断人初静。谁见幽人独往来,缥缈孤鸿影。
惊起却回头,有恨无人省。拣尽寒枝不肯栖,寂寞沙洲冷。
好这是苏轼初贬黄州寓居定慧院时所作。黄鲁直跋“东坡道人在黄州时作。语意高妙,似非吃烟火食人语。非胸中有万卷书,笔下无一点尘俗气,孰能致此”。刚到黄州,政治前途一片黑暗,住处和吃饭都成了问题,苏轼却能把这种孤苦的生活写成仙风道骨。第一句,“缺月”、“疏桐”,“漏断”、“静”,几个精炼的词描绘了一个静谧孤独的场景,也是对政治环境的暗喻。“幽人”是政治失意的自我,“孤鸿”是高洁理想的化身。
好饱读诗书,才高八斗,被宋仁宗称赞有宰相之才,自以为可以“亲射虎,看孙郞”(《江神子猎词》,写于年,密州知州任上),却因为政治见地为新党所不容,被贬到这远离京城的偏僻之地,内心是多么的凄凉,就如这月光幽暗的寒夜,就算有万般委屈、千般冤恨,却又能对谁言说呢。“寸恨谁云短,绵绵岂易裁“(《南歌子感旧》,写于年2月)。即使如此,也不会随意栖息于哪个不共理想的政治枝头(寒枝),不被理解和重用,那就在这偏僻荒冷的沙漠孤洲上独处吧。“不愿求新巧。此恨固应知”(《菩萨蛮新月》,写于年七夕)。这完全是他政治上的愤懑之语,不过语言优美、意境高洁。在苏轼词中经常以孤鸿自喻,那是孤寂独处、高洁自许、不愿随波逐流的心境,也是自许如那空中孤鸿的白羽仙姿一样凄美。
理想很优雅,英雄落寞,现实却很无奈。因此面对大江东去,时常会有“长恨此身非我有,何时忘却营营”的悔恨,产生“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”(《临江仙》夜饮东坡醒复醉,写于年4月)出世的情愫,在赤壁怀古中描写得更有张力。
念奴娇·赤壁怀古
大江东去,浪淘尽,千古风流人物。故垒西边,人道是,三国周郎赤壁。乱石穿空,惊涛拍岸,卷起千堆雪。江山如画,一时多少豪杰。
遥想公瑾当年,小乔初嫁了,雄姿英发。羽扇纶巾,谈笑间,樯橹灰飞烟灭。故国神游,多情应笑我,早生华发。人生如梦,一尊还酹江月。
在那个英雄辈出的三国时代,儒将周公瑾当年是多么潇洒风流,娶得美人归,面对百万强敌,指挥若定,头戴纶巾,手持羽扇,谈笑间就让那绵延的楼船灰飞烟灭,可是今天还是随着滚滚江水东流而逝。这正是《赤壁赋》中客道的悲观论,“固一世之雄也,而今安在哉”,是历史的虚无主义,也是因理想碰壁的逃避和自我安慰。面对英雄遗迹,感叹人生虚度、早生白发、人世如梦,不如借酒祭江月,更是心中无限失落和悲伤的真实写照,如同《赤壁赋》中客道说的“知不可乎骤得,托遗响于悲风”,是苏轼自己在《赤壁赋》中批驳的消极悲情。
这是苏轼被贬后真实精神状态的反应。第一次政治打击因直言新法的危害而起,被人排挤而主动选择外放杭州通判时,他的心情也曾经低落过,在《行香子·过七里滩》中说“过沙溪急,霜溪冷”,“算当年、虚老严陵。君臣一梦,今古空名。但远山长,云山乱”,也是这种虚无和忧伤,但是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,特别是升迁到密州知州时,还有那种“老夫聊发少年狂”,“千骑卷平岗”,“亲射虎,看孙郎”((《江神子猎词》,写于年,密州知州任上))的积极入世豪情。这次祸从口出,被贬黄州,苏轼的思想时钟又向出世方向摇摆。
这首词妙在反复抑(浪淘尽千古英雄、人生如梦)扬(乱石穿空惊涛拍岸的江景、英雄周瑜)转换、气势磅礴,把虚无和悲伤写得跌宕起伏、豪情万丈,让历代文人骚客、政官商贾,无论成败得失、庙堂江湖都可以找到共鸣:烫平失意的忧愁、警醒成功的喜悦、激励前进的征途。怀古抒情之作难出其右。
年,苏轼47岁,友人求得一块荒地,供其耕种,解决生计。他自修草房数间,题“东坡雪堂”,取号“东坡居士”。生活安定了,政治风波也暂时停息,常有友人来访和互访,放浪于山水之间,心情愉悦开朗,文风就如道风仙骨般洒脱飘逸。
定风波
三月七日,沙湖道中遇雨,雨具先去,同行皆狼狈,余独不觉。已而遂晴,故作此词。
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。
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山头斜照却相迎。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
苏轼自记是去螺师店看能否买田,回来路上遇到阵雨。一件小事,被他写到人生哲理的高度。不期遇到暴雨,本应狼狈不堪。“莫听”、“何妨”、“轻”、“谁怕”、“任平生”,这几组词,轻快、惬意,表达了他在风雨中无所畏惧的执拗心态,是实写,也是暗喻。政治上的风浪起落又算得了什么呢,就算成为一个穿草鞋、柱竹杖的平民,也比那些骑马的达官贵人快乐,有如今这种闲适快意的生活,一生中经历些风雨又算得了什么,更应该在人生困苦之时以放歌之心态迎难而上(吟啸且徐行)。更何况,寒冷的料峭春风使人更清醒,待到雨过天晴,阳光洒满山头,又是一段大好时光。
回顾颠簸的人生,社会人生中的政治风云、荣辱得失(回首向来萧瑟处),能使人清醒自我检讨,也如自然界的骤风暴雨、天晴日丽,寻常自如,又何足萦怀(也无风雨也无晴)?两个“无”字描写出了面对逆境或者顺境时的淡定和从容,对苦难的蔑视和无视,表达人生潇洒和旷达的态度。这也是一封面对坎坷的人生哲理宣战书。他的政敌看到这首词,应该是五味杂陈。这也是苏轼人性的弱点,经常在作品中借朋友唱和之名向政敌宣示他的潇洒旷达、快意恩仇和无畏艰难,“不用思量今古,俯仰昔人非。谁似东坡老,白首忘机”(《八声甘州·寄参寥子》),以至于政敌们一有机会就以更猛烈的贬谪来迎击他。
这一次去看田,苏轼臂膀染病,找麻桥名医庞时安看病。庞时安是个聋子,但很聪明,以手指画几个字就能明白病人的意思,苏轼跟他开玩笑说“余以手为口,君以眼为耳,皆一时之异人也”。可见,苏轼也是一个幽默风趣之人。病好后,他们结伴游蔪水清泉寺,门口有一条向西流的兰溪,写下了这首充满哲理的词。
浣溪沙
山下兰芽短浸溪,松间沙路净无泥,萧萧暮雨子规啼。
谁道人生无再少?门前流水尚能西!休将白发唱黄鸡。
“萧萧暮雨子规啼”本应是"日暮西山”、“子规啼血”的忧伤和落寞,一句“谁道人生无再少?门前流水尚能西!休将白发唱黄鸡”的转折,让人猛然惊醒,风雨算什么、逆境算什么、暮年算什么,长江滚滚东流不复回,可也有河流能逆流而西。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,谁说人生不能有第二春呢,不要相信“黄鸡催晓丑时鸣,白日催年酉前没”,我们可以只争朝夕,老当益壮,自强不息,一样能焕发生命的光彩。这是顽强者、逆行者和奋斗者的励志书和座右铭,是失意者的冲锋号,不亚于“两词一赋”对人生的激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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